【沉默故事】（完）
14.
“没想到最后还是我和你见面啊，小曹先生。”审讯室里，还是坐着三天前的两个人，曹金和孟鹤堂。
同样的陶瓷茶杯里，装着温热的水，然而此时此刻，曹金一点没有先喝一口在说话的气定神闲。
今非昔比。
专案小组很快调查出来，甚至可以说不用怎么费劲儿。第一案发现场的证据确凿，很快将他定罪。
“小曹先生，你看，一足失成千古恨啊……”
曹亚楠的房子整洁，没有明显指纹，尤其是厨房厕所卧室等凶手必须接触的地方，干干净净，一点儿痕迹没有。
只是……
门口的呼机崭新，一般住户基本不会怎么去用这玩意儿，所以通常只是个蒙灰的摆设。
专案组却在呼机上发现了两个清晰的指纹。
圆圆的按钮，一个匆忙按下呼叫，一个凶狠按下挂断。
“我都说了我没有！！！！”曹金现在是个证据确凿的囚犯，杀人分尸，手段残忍，六亲不认的畜生。
“你们警察到底能不能查出来啊？！？！我都说了，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我的指纹！！！！”
手重重地锤在铁桌上，他看起来有点气急败坏，手忙脚乱。
“你们到底……”
“曹金先生，您还是认罪的好。”桌对面的那个人与他截然不同，不紧不慢地喝茶，不紧不慢地坐起来，语气淡淡的，却让人平白无故产生危机感。
“我们查了监控，车载记录仪，发现您确实在午夜离开公司……”说着，打开了审讯室的电视，里面正是播放的当晚的视频。
黑色的SUV在雨夜里十分低调，车子没有打灯，像一辆缓缓行驶的冥车，开进了曹亚楠的小区。
“这……”
“小区的监控排到了你的车牌号，曹亚楠家里有你的指纹，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？”
“假的假的，这是假的！”曹金不可思议地看着录像，不算很模糊的镜头恰好拍到了车牌，雨刷一遍一遍地刮，车里的人脸看不清楚。
“孟警官，这不是真的，您再看看，这个人连脸都不露，又怎么可能是我呢？”
“对啊，谁会在杀人的时候，还把自己的脸光明正大地露出来呢？”孟鹤堂依旧微微笑着，只是多了一些慈悲的怜悯。
“你不该动手，更不该对你妹妹动手。”
“不……”
“带下去吧……”
15.
有的故事就是一个轮回，埋下了前因，无论时隔多久，无论世事变迁，总有一个后果，会在某一天，像牛顿的苹果一样砸中你的头顶，避无可避。
我们总是在寻找光明的路上，总是同课本上一样，只要坚定希望，就能拥抱光明。
殊不知，人总是在变的，空泛无用的正义学说，早已不再适用于弱肉强食的社会，它只回徒增顾虑。
“最新消息，A城三日前惨绝人寰的杀人分尸案，凶手竟是死者兄长，我市曹氏集团继承人，曹金……”
追求光明是没用的，谁能制造黑暗，谁就拥有光明。
16.
“现在，你可以安心了吧？”
孟鹤堂来分局已经有半个月，解决完了曹金的事情，跟着局长一起，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记者，开了一个又一个新闻发布会，好不容易闲下来，今天才有空气定神闲地来看看张云雷。
这几天正是秋老虎的时候，天气倒是晴朗，将前几日的阴霾驱散了个七七八八，空气变得甜润，很适合张云雷这种老干部身体和作息。
“哎呀……我有什么不放心的？”他一见来人，立刻对着孟鹤堂挤眉弄眼，欲盖弥彰地懒懒散散往后一靠。
“哎，辫儿慢点儿。”
一双手扶住了他的后颈，怕他用力过猛把自己的腰臀的伤带到。杨九郎没有在意他俩的话，反而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照顾着张云雷的身体，生怕自己的心头肉再有什么复发的伤。
毕竟……
三年前的那场事故，他真的是再也不想经历了。
三年前。
“辫儿？你到哪儿了？”
“啊，我在路上呢，正开车，马上就到家了。”
杨九郎在厨房当家庭煮夫，拿着锅碗瓢盆一阵乒乒乓乓。眼下炒着一盘青椒肉丝，他用头肩夹着电话，两手好不得空。
“行吧行吧，路上小心点，外面下雨呢。”
“好嘞好嘞。”电话那头笑嘻嘻的，缓了一阵儿又没挂，杨九郎就这么静静听着。
“辫儿？”
“.…..九郎。”
“哎。”
“有你真好。”
话筒另一边幸福甜蜜地笑着，他也笑着将菜盛出锅。
“九郎，我爱……哔————”
“？？？”
刺耳的喇叭声掩盖了张云雷的话，他还未说出爱，刺耳的刹车声便直透听筒，传进杨九郎的耳膜，搅得大脑嗡嗡作响。
“辫儿？？辫儿？！？！”
盘子被摔得稀巴烂，刚炒好的菜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，也没人收拾。
“嘟嘟嘟嘟嘟……”
出事儿了！！！！！
杨九郎知道的事，张云雷铁定知道，杨九郎不知道的事，张云雷也知道。
张云雷知道的事，杨九郎估计不能全知道。
“哎，你还没告诉他呢？”孟鹤堂待张云雷把杨九郎打发去交资料后，朝着张云雷挑挑眉。
“这都解决了，该干的都干了，怎么还有不能说的啊？”
“.…..我就是不想让他知道。”张云雷看着杨九郎消失在拐角的背影，五味杂陈地叹了口气。
“在他印象里，我一直是那个光明的人。”
“所以我就一定要是那个站在阳光下的人，不能成为别人。”
“.…..”
“我怕我说了，一切就变了，我输不起。”
我曾经阴晦不堪，只是垃圾堆里的没人要的流浪狗，唯独见了你我才清爽干净起来，才有了个真正的家。
你想我乖顺可爱，我又怎会对你露出獠牙呢？
“你可想清楚了，万一他知道了怎么办？”孟鹤堂感慨万分，觉得实在是太复杂了。
“他永远不会知道。”张云雷信誓旦旦。
命运在这时种下的一个因，也不知何时，又会得一果呢？
17.
A城，市中心。
以前的曹氏集团独占一栋大厦，好不气派。张九龄在董事长办公室里，地痞流氓似的往办公椅上一躺，翘着个二郎腿，一身匪气，和这个庄重严肃的办公氛围格格不入。
“你看你像那家人吗你就坐。”
王九龙看着他在那儿臭美半天，忍不住嗤笑一声。
“怎么跟你爸爸说话呢？！我又不姓曹，我当然不像那家人了！”他从办公椅上一个猛起身，顺势压住了坐在桌上的王九龙。
“倒是你，衣冠禽兽，一看就是个大奸商，专坑老百姓那种。”
“那我不也在你手底下办事儿嘛……”嘴唇慢慢靠近耳朵，像第一次正式见面时的那样，温热，暧昧，无以言表的情愫又疯狂地弥漫在两人之间。
“张老板身体恢复不错啊……”
“你给我必死你那个嘴！！！打住！！！！”对方恼羞成怒，夺命连环掌一下下打着王九龙的胸口。
可爱。
“好了好了别折腾了。”对方一把抓住两只扑腾的小手：“你伤才好，别又作死。”
“我去你大爷的！”
17.
每一只蝼蚁，都是一头大象，每一根树枝，都是一片森林。
或者我们换一个喜闻乐见的说法。
平时朝五晚九为人民服务的张队长，竟是张氏的盟友同党？！？！
看似人畜无害的曹家入赘男友，竟是整个张氏集团的幕后黑手？！？！
杀人分尸案的背后，凶手另有其人！？！？
到底是集体作案，还是个人预谋？！是遗产纠纷，抑或是蓄谋复仇？！
尽情收看本章的《沉默故事》
……开个玩笑。
很多故事就像是一场电影，我手攥着票根儿，坐在帷幕背后，放映了三年。
整整三年，最后才有一个满意的结局。
张云雷的事情，杨九郎当时并不是没有追究过，对方的车牌是黑号，司机是突发心脏病，没开车灯，开得飞快，把张云雷的小电瓶一下子撞出了高架桥。
十米的高度，腹腔充血，胯骨粉碎性骨折，还有……
……人能活着就是个奇迹。
杨九郎已经很感谢了，他没什么别的企图，只想好好照顾张云雷一辈子，别的一概不论。
张云雷不一样。
光听名字就知道，张云雷，张九龄，两个姓张的，乌鸦一般黑。
他是早些时候，张九龄安排在警局里的卧底。张九龄野心贼大，作为曹氏的同盟，极有自己命不久矣的自觉，深知必须做掉曹氏自己才能立足。
前队长是个酒囊饭袋，一无是处。倒不如自己安排自己人，省事儿放心。
张云雷这个闲吃饭好几年的宝刀，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鞘了。
说来也是倒霉，前些年曹家事业蒸蒸日上，曹金初露头角，非常能干，很快就顺利地搞砸了一单，翻了车。
公正不阿的局长，严格执法公正公平，坏蛋中的笨蛋获得了应有的惩罚。而那些狡猾的漏网之鱼自然是要下狠手以示警告的。
治不好病的司机，给一笔钱就是一只替罪羊，再买一个黑号，完美。
就差一个倒霉蛋了。
他张云雷就他妈恰好是这个倒霉蛋。
躺在病床上的这半年，张云雷每天都在感叹命运不公。杨九郎把他照顾得很好，可还是在慢慢恢复。亲朋好友会隔三差五地来看他，这其中也包括，经常趁着四下无人也无郎的时候，从厕所隔间晃出来的张九龄。
“兄弟你真惨……”
“.…..张九龄你是故意的吧。”
重症监护室的消毒水味儿浓郁，唯独他张九龄是一股冥府之路的香水味儿，烧香的味道。
净这个……
病人没有反抗力，张云雷每天任其花样作死，一边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，一边暗暗发誓出了院就把他绑起来扔湖里。
“你还是继续呆在局里，不要轻举妄动，联系下线，也随时我和保持联系。”
“那曹氏那边呢？”
“那……就该我了……”张九龄在床头帅气地抖抖衣服。
“干嘛？”
“嘿嘿……美人计。”
“我呸————”
小祖宗撒泼似的啐了一口张九龄，却也不能否认，这样最安全，也最快。
只是……
“你也太臭不要脸了你。”
“我你还不知道么。”张九龄笑了笑：“这还是一个叫王九龙的跟踪狂教我的。”
“嗯？？？”张云雷莫名其妙。
“我就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，你怎么都认识这种人了？”
“什么叫这种人啊，他有意思……”像是想起什么，他咧开嘴笑，真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年。
“我挺喜欢他的，被他绑了也愿意。”
……这都是什么变态的诉求。
18.
螳螂捕蝉，黄雀在后。
烂俗的招数，你来我往，就输掉了所有。
从认识到在一起，再到准备谈婚论嫁，张九龄花了三年左右的时间，他慢慢地收网，真相也浮出水面。
张老板要做老板，怎么会屈居于曹氏之下。曹亚楠不过是一粒棋子，他在对着这个娇惯的千金小姐笑时，眼底望去的是张氏的未来。
王九龙是计划之中的意外惊喜，足够变态，足够危险，足够挑起张九龄的兴趣。
那个东窗事发的夜晚，他本来想着，戴着手套和帽子，独自开着曹金的车，进自己女朋友家里，杀人，清场，再开着车回来。
也不知是天成的默契还是命运的安排，这个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的男人，也会在这个夜晚爆发。
接下来的事情像是找了个帮手，杀人，分尸，藏尸，把自己背走。
……就是粗心大意了点儿……还要自己找人把车开回去。
新闻报道很快，孟鹤堂更快，他早就拦下上级指令，把特派的人换成自己。
哦，再顺带上九良。
两人皆是张九龄的左膀右臂，和张云雷感情很深，以前没有能保护好他，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对手还回来。
茶杯上的指纹清晰，和呼机上的指纹一样。
果然还是陶瓷的好用。
19.
你有你的目的，我有我的企图。
强强连手，双方共赢。你帮我攀上权利之巅，我就帮你复仇。
左右不过是利益交易，想要什么得到什么，就必得失去别的。
人总是活在勾心斗角当中。
A城的天气终于又晴起来了，阳光明媚，照得人心底都是暖洋洋的，好像一点儿阴暗闭塞的角落都没有。
这怎么可能？
只是下一场秋雨，又是什么时候来呢？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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